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审计人读史明智:选材应服务于目的——《资治通鉴》选材的启示

来源: 南通市审计局 发布时间:2019-05-16 字体:[ ]

近日,重读了复旦大学姜鹏教授的著作《品读<资治通鉴>》。书的序言部分对《资治通鉴》的选材作了点滴评述,让我颇有感悟。《资治通鉴》是一部史书,更是一部帝王教科书。“鉴于往事,资于治道”是司马光和他的团队编纂本书的核心目的。这部巨著虽然被列入史书范畴,但又不同于其他史书,其史料来源是宋代以前已经成书的各类史书。面对浩如烟海的史料,如何从中搜集、甄别、遴选出与著述目的紧密相关的素材,是编纂者们不得不面对的课题。如果只是将已有史料不加选择地照单全收,按编年体体例重新堆砌成篇,那只不过就是多了一本经过来料加工的二手历史读物而已。作者要做的,是基于编纂的目的,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前提下,提炼出对治国理政最有借鉴意义的内容。故而,笔者认为,读《资治通鉴》,除了获取历史知识,汲取治国修身的养分外,对作者颇费心思的选材思路,也同样值得细细品味。选材为目的服务,是司马光和他的团队贯穿始终的基本宗旨。笔者以自己粗览《资治通鉴》的肤浅认识,结合阅读姜鹏教授著作的体会,就这一思路的集中体现谈几点认识:

首先,体现在不同朝代的篇幅长短上。从统一朝代的时长与所占篇幅的对比看,唐朝的记载篇幅最长。全书共294卷,其中唐朝跨度290年(公元618年至907年),占81卷;其次是两晋,跨度155年(公元266年之420年),占40卷;而两汉加在一起超过400年,所占篇幅不过60卷,其比例还不如历时仅仅37年的隋朝(8卷)。究其原因,篇幅比重较大的这三个统一王朝,在治乱兴衰方面都有着典型意义。唐朝经历了初唐的复苏、盛唐的繁荣、中唐的沉沦和晚唐的衰落,其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和教训都极其深刻;两晋是中国历史上评价不高、也颇为不堪的动乱朝代,“五胡乱华”之后更是只剩半壁江山,其中诸多反面教材发人深省;隋朝的大起大落更是令人扼腕叹息,尽管二世而亡,但对历史的进程却有着特殊的影响。因此,从朝代所占篇幅看,对治乱兴衰有重大借鉴意义的,是作者着墨的重点。

第二,体现在对重要历史人物的取舍上。屈原的名声如雷贯耳,他身处战国时期,属于《资治通鉴》所记载的历史跨度之内,然而整部《资治通鉴》却对他不着一词,与他有相同“待遇”的还有李白等一批唐代大诗人。如此重量级的人物,为何不入司马光法眼?因为司马光的着眼点决定了书的选材只能是影响到国家兴衰成败、与民休戚相关的人和事,没有多余的篇幅留给文学艺术,因此只能“委屈”这些文学巨匠了。但笔者认为,即便出于教育帝王治国平天下的目的,全书对屈原不提一字,也有值得商榷之处。因为屈原跟李白有明显不同。李白留给后人的价值主要体现在诗歌造诣上,但由于出身及性格原因,没有机会真正接触政治,因此他在政治上的影响几乎为零,是一位单纯的“文学人物”。而屈原不仅仅是一位文学大家,更是一位与政治休戚相关的悲情人物。他是楚国的三闾大夫,身居要职,一生忧国忧民,甚至最后自沉汨罗江也是为了对执迷不悟的楚王以死相谏的结果。他的经历足以对所有的帝王敲响警钟,舍弃屈原应该算是《资治通鉴》选材的一点点瑕疵吧。可即便如此,也瑕不掩瑜,很多学者认为,《资治通鉴》在提炼中国古代政治智慧方面的成就达到了顶峰,司马光真正做到了他自己所说的“专取关国家兴衰、系生民休戚,善可为法、恶可为戒者,为编年一书,使先后有伦,精粗不杂”。

第三,体现在对同一个人物所涉内容的遴选上。比如刘邦,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记载:“高祖为人……仁而爱人,喜施,意豁如也,常有大度……为泗水亭长,廷中吏无所不狎侮。好酒及色……”。而《资治通鉴》在写到刘邦出场时,对刘邦的介绍则省去了“廷中吏无所不狎侮,好酒及色”数字,只取前半部分。为什么作如此删减?因为,刘邦作为一个社会最底层的小小亭长,能够逆袭成功,登上帝位,靠的是豁达、容人的气度,而非好狎侮、贪酒色的流氓习气,如果引入这几个字,对后人无法起到正面引导作用,甚至会给人以误导,因此,毫不犹豫地舍去。但对于项羽,则基本延用了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的说法:“项籍少时,学书不成,去;学剑,又不成……曰:‘剑一人敌,不足学,学万人敌’。项梁乃教籍兵法,略知其意,又不肯竟学”。项羽是楚汉之争的失败者,其败走麦城与他自信膨胀、刚愎自用有很大关系。以上这段记载正是项羽性格缺陷的生动体现。作为“鉴于往事”的《资治通鉴》,自然要对此全面反映。

第四,体现在对历史事件详略有度的区分上。对著述目的帮助大的,即便是不为人关注的小人物小事件,也被司马光深度挖掘、详细记载并深入评论。如,如果要列举东汉开国初期的著名人物,恐怕很少有人会想到卓茂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,然而司马光在记载东汉开国前后的历史时,真正开始正面评论开国皇帝刘秀,不是他指挥“昆阳大战”这样的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,也不是他率领群雄平四方、得天下,使大汉王祚延续近200余年的光辉业绩,而是从提拔卓茂这件不为人关注的小事件开始的。由于卓茂“束身自修,执节淳固,诚能为人所不能为”(《后汉书·卓茂传》),因此,尽管王莽篡汉时期他已称病辞官,刘秀仍力排众议,从民间遍寻此高洁之士并委以重任,表现了光武帝在用人方面的独特眼光,足以令后世的治国者借鉴。对此,司马光还作了如此评价:“光武即位之初,群雄竞逐,四海鼎沸,彼催坚陷敌之人,权略诡辩之士,方见重于世,而独能取忠厚之臣,旌循良之吏,拔于草莱之中……享祚久长”。刘秀提拔重用卓茂这样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,惜墨如金的《资治通鉴》却用了整整500字的篇幅,是司马光眼里事关国祚的大事,故而不惜笔墨大加阐述,足见其“治世”的价值之高。

第五,体现在对史料的鉴别、去伪存真上。既然是“以史为鉴”,那么,真实、可靠的历史是基础,用虚构的励志故事去教育人不是司马光著述的宗旨。司马光要做的工作,除了对史料的搜集、筛选外,还有对史料的鉴别、去伪存真。林林总总的史书,受作者的品格、学识、身份的影响,记载的内容未必全靠得住,不同史书之间甚至同一本史书的不同章节之间,相互矛盾之处也随处可见,即便“二十四史”这样的正史也不例外。比如,《史记》中促使刘邦下定决心不换太子的“商山四皓”,其人其事引人入胜,但似人似仙,太过虚幻;刘邦、项羽看到秦始皇出行时脱口而出赞叹“大丈夫当如是也”“彼可取而代也”更是脍炙人口的名段,但虚构、想象的意味太浓。诸如此类的人物轶事,司马光一概没有收入《资治通鉴》,从中可以进一步看出司马光选材的科学、严谨。

一部由大政治家、文学家和他的团队编纂的长达300万字的皇皇巨著,以我的才疏学浅,无法对其作真正精准地解读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《资治通鉴》的成书过程,是作者对史料的甄别、遴选、提炼的过程,对治国平天下有推动意义的描述,司马光必然引述到位,反之则舍弃。这点对我们的审计工作同样有着重要启示。每一个审计项目都有其明确的审计目标,不同类型的审计,其目标不同,即使是同一类型的审计,对不同的审计对象和在不同的审计期间,也有各自的审计目标和重点。我们在开展审计工作时,应紧紧围绕审计目标去查阅资料、现场取证、延伸调查,取证不可不论目地照单全收,也不可蜻蜓点水、浅尝辄止。前者不切主题,事倍功半,且耗费过多的审计成本,容易形成大量的冗余资料;后者无法真正把问题查深查透,事半却无功。因此,取证一定要服务于审计目标,这应是我们从《资治通鉴》选材中获得的重要启示。

南通市审计局 董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