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应以多元人性的视角品读历史人物

来源: 南通市审计局 发布时间:2018-10-23 字体:[ ]

“及其为君也,旰食宵衣,礼贤从谏,慕黄、老之教,乐清净之风,以絁为衣,以麻为履,故能保其社稷,……以兹睿德,惠彼蒸民,虽未足以方驾前王,亦可谓仁慈恭俭之主也。”

以上是出自“二十四史”中的一段记载。如果不作标注,很多人会将它与汉文帝、唐太宗等圣明之君联系起来。的确,“旰食宵衣,仁慈恭俭”,不正是这些有为君主的写照吗?其实,这段文字出自《旧五代史·晋高祖纪》。晋高祖,即五代十国时期后晋开国君主石敬瑭。说到石敬瑭,可以说是骂名滚滚,他以“汉奸皇帝”的标签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。他为了一己私利,向契丹称臣纳贡,将襟带山川的中原门户燕云十六州慷慨割让给契丹,导致中原边境直接暴露在契丹的铁蹄之下,无险可守。此后数百年,中原王朝不断受到塞外民族的袭扰,对此,石敬瑭罪莫大焉!不仅如此,他甚至不顾廉耻,认比他小十岁的契丹国主耶律德光为父,甘做“儿皇帝”。这样一个所谓的开国之君,真可谓“其事丑矣,而恶亦极也!”(《新五代史·晋本纪》)。可就是这样一位既恶又丑的皇帝,在其执政期间,却处世恭俭,轻徭薄赋,爱惜民力,主张藏富于民,常与幕僚讨论民间疾苦及为政得失。在位七年,“粗为小康”,这番作为堪比开创“贞观之治”的唐太宗。人们更多地只是看到石敬瑭臭名昭著的一面,却忽视了他为君不忘民本的另一面,石敬瑭正是这样一位集“事丑人恶”与“仁慈恭俭”于一身的矛盾综合体。本文开头引用的一段评述,正是对其为政时期的中肯评价,也很好的展示了人性的多元。对历史人物,我们不能简单地贴上好与坏、忠与奸、美与丑的标签,应全面了解,综合分析,才能有完整的认知和解读。

人性的多元是普遍规律。石敬瑭的事迹,尤其是他“正能量”的一面可能不太为人所知,但说到与他一样同是乱世枭雄的曹操,人们则如雷贯耳。同样身处乱世,但三国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五代,曹操的知名度也远非石敬瑭能企及,人们通常只依稀知道石敬瑭的卖国行径,对曹操却了解、认识得更全面。曹操称得上是历史上性格最为复杂、形象最为丰富也最难以评价的人物。他一生志向远大,堪称“治世之能臣,乱世之奸雄”,却在临死前婆婆妈妈地为妻妾安排后事;他可以对曾经恶毒攻击过他祖宗三代的陈琳手下留情,对曾经无比信任却无情背叛自己的魏种宽宏大量,却对在官渡之战中献上关键计谋,只是有些居功自傲的许攸痛下杀手;他一生珍惜人才,时常礼贤下士虚心聆听治世之道、克敌之术,但对言语过激的孔融、摆弄才智的杨修却难以容忍,必除之而后快。尽管有不少学者对曹操或宽容或嗜杀的行为从政治、时局等诸多方面进行分析,但我认为,曹操对生杀大权的使用,并非全部出于对大局的考量。孔融、崔琰、荀彧、杨修等名士之死的确有这方面的因素,但那都是在曹操称相前后,当时政治抱负已日渐清晰,而前述几例发生的时间尚早,很难说曹操在作出杀或放的决定时,内心有多么深层次的谋虑,很多情况下完全是随性而为。用易中天教授的话说,他奸诈奸猾又坦诚率真,豁达大度又疑神疑鬼,宽宏大量又心胸狭窄,求贤若渴又嫉贤妒能;可以说是大家风范,小人嘴脸;英雄气派,儿女情怀;阎王脾气,菩萨心肠(摘自易中天《品三国》之《真假曹操》)。曹操是这样,与曹操三分天下的刘备、孙权又何尝不是喜怒不羁,性情莫辨?刘备以仁德待人、重义爱民著称,然而在取益州、杀张裕、战夷陵等诸多事件中却难掩其虚伪、冷酷、骄狂的一面;孙权前半生英明盖世,后半生却昏庸暴虐,滥杀忠臣,如若他泉下有知,可能也想不通为何只做了半世明主?

也许有人会说,古代帝王身处权力的最高端,基本不受任何监督与节制,有“任性”的资本,不能完全归结于人性的多元。其实,人性的多元不仅体现在帝王身上(曹操虽未称帝,但他是曹魏政权实际的创建者,死后被追赠为魏武帝),士农工商各色人等同样拥有多元化的人性,试以两位伟大的文人为例——

宋仁宗熙宁年间,苏轼因为反对变法,遭受“新法派”的打击,被制造乌台诗案而蒙冤入狱。你能想象下笔成章的一代文豪面对抓捕他的钦差东躲西藏,惊慌失措的窘迫吗?你能想象性情豁达的“乐天派”,在狱中因一次送饭的误会,以为自己大限将至时失声恸哭、六神无主的神态吗?“是处青山可埋骨,他年夜雨独伤神。与君今世为兄弟,更结来生未了因” (《狱中寄子由二首其一》)。面对死亡时,他绝望、无奈,但写出的绝命诗照样文采斐然,名传千古,这恰恰才是一个完整、真实的苏轼。不要以为苏轼是让人高山仰止的活神仙,他才华绝世,旷达潇洒,但突逢变故时也会恐惧、惊慌、落寞。

说完了苏轼,再看看中国古代女文学家里堪称翘楚的李清照,她同样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。有多少人知道,一代女词宗竟然是一位“赌场高手”?她不但好赌,且赌技精湛,精湛到一生逢赌必赢,简直就是一个真人版的“赌神”,港片中的那些靠编剧的离奇想象塑造出来的赌王、赌侠、赌圣,在李清照面前简直就是小儿科。更有甚者,她的嗜赌竟然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,即便是在颠沛流离的迁徙生涯中,一旦安顿下来,便会技痒难耐,找地方过过瘾。“吾性喜博,凡所谓博者皆耽之昼夜,每忘寝食,但平生随多寡未尝不进者何?精而已。自南渡来流离迁徙,尽散博具,故罕为之,然实未尝忘于胸中也。”这是她在《打马图序》中为自己所作的“赌神画像”。这还是我们印象中的那个含英咀华、才高八斗的千古第一才女吗?是,的确是!作为词人的李清照集闺阁气、丈夫气于一体,峻拔超脱,深婉大气;作为“赌神”的李清照,流露的同样是真性情、真气质!既善文,又好赌,相距何止十万八千里,却偏偏在李清照身上高度地融合,奇哉!

人性的多元,以上所举,只是管中窥豹,但文中提及的石敬瑭、曹操、苏轼、李清照,在这方面均具有典型性。其实,这样的人物举之不尽,春秋名相管仲、绝世女皇武则天、一代诗圣杜甫、官场“不倒翁”冯道、铁腕改革家王安石、抗倭英雄戚继光、晚清第一大儒曾国藩……,因篇幅所限,不再对其人其事一一分析。人性的多元,其原因是复杂的,有遗传基因、后天教化、社会环境等因素的影响,但也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,看似相去甚远甚至背道而驰的价值理念、情趣喜好时常可以统一于同一个人身上,这就是人性的奇妙之处!而人性的多元又使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迹留下了充分的想象、解读和评述的空间。多元的人和事,共同绘就了精彩绝伦的历史画卷,供后人不断欣赏、玩味。对于历史人物,不能一叶障目,只看一面,不顾及另一面;即便史料只记载其一面,也要认真分析可能存在的另一面。那些自吹“我一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”的大话,只能说明吹牛之人的浅薄武断。品读历史如此,从事审计工作亦是如此。对审计工作涉及的人和事不可仅凭浮光掠影的第一印象先入为主,而应在多掌握情况的基础上全面解读、分析、研判,这样才能作出客观、公正、全面的评价,既指出症结所在,同时又激励正能量,鼓励新作为,这也是“既依法审计,又实事求是”的要义所在。

南通市审计局 董波